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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红棉影展 | 口吃导演遇上失聪渔夫,碰撞出今年最佳纪录片
2021-12-29

有这么一部纪录片,在今年被媒体人称为“扫奖机器”。


瑞士真实影展Burning Lights竞赛最佳影片奖

萨拉热窝电影节纪录片竞赛项目评审团特别奖

南锡国际电影节评审团特别提名

科西嘉纪录片节最佳影片大奖

蒙特利尔国际纪录片节国际长片竞赛大奖

卡塞尔纪录片电影节Golden Key长片奖


令人惊喜的是,这竟然是一位新锐导演的首作。


让人更为意外的是,这是导演在荷兰电影学院攻读硕士学位时的一项课业成果。


第八届金红棉影展拟展映影片


《寻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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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 斯蒂芬·帕夫洛维奇(Stefan Pavlović)

类型: 纪录片

制片国家/地区: 荷兰/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法国

语言: 波斯尼亚语/英语

片长: 87分钟


导演斯蒂芬的父母来自波黑,他们在铁托去世两年前移民荷兰,斯蒂芬亦出生于此。


四岁时,斯蒂芬一家搬到蒙特利尔。


在日托所,他被四种语言包围——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荷兰语、英语和法语。


奇怪的是,他患上了口吃,这四种语言便如同易碎的摆设。


他费劲地言语,即使脑中有千万缕感性丰盈的思绪,可一到喉间便被压榨地断裂干瘪,唇齿能够捕捉到的词汇却极其匮乏,如若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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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斯蒂芬·帕夫洛维奇(Stefan Pavlović)


《寻马》的灵感就在口吃电影人思考如何超越语言进行人际交流的时候诞生了。


斯蒂芬想尝试用摄影机突破口头语言的限制,重新构建人和人之间亲密关系的桥梁。


“我的实践来自口头语言的困难。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口吃让我失语。我想知道语言对于亲密的含义是什么:语言作为一种生活在你我之间的东西。摄影机,也是可以存在于你我之间的东西。所以我的问题是,有没有亲密摄影机这样的东西?我想知道我们是否可以超越摄影机的“拍摄”功能,并将其推入一个创造境地,我称之为:从拍摄亲密到亲密地拍摄。”——斯蒂芬


影片开头,斯蒂芬选择以敲打字幕的方式进行自白——


他在重返故乡波黑的路上,驻足于一片清冷迷蒙的水域,不远处是父母出生成长的地方,也许还有他童年记忆里祖母的小屋。


于此,斯蒂芬邂逅了流浪渔夫兹德拉夫科(Zdravko)


他一耳失聪,一眼失明,孤身在这里的湖泊和岛屿上生活十八年,雷打不动地独自垂钓。


在认识斯蒂芬之前,鲜有人知他的来路和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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聋子和结巴的元语言


曾有媒体好奇流浪渔夫的身世背景,然而无一例外都遭拒绝,斯蒂芬是唯一一个被他接受的摄影机携带者。

一者半聋,一者半哑,如何在长久的拍摄中顺利沟通?

尽管言语和听力受到限制,但他们在相处中建立了某种亲近的联系,斯蒂芬愿称之为友谊。

斯蒂芬进入了兹德拉夫科的湖泊世界,那里有鲶鱼和野马,充斥着辽阔的寂静或危险的雷暴。

两人在渔船上摇摇晃晃地漂泊,日光下的水面皱起,像是生命的涟漪,泛起往事的波光。

兹德拉夫科开始吐露自己的故事:

他来自特雷比涅,在九十年代参与波黑战争,战争使他失去了右耳听力。

2000年蓄电池爆炸又夺走了右眼,他独自来到这里,说是为了救赎。

有时候,他会去岛上的一所废弃教堂休息,以此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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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机的侵略原罪在他们之间被大大削弱,

因为斯蒂芬同样无技巧无演绎地呈现在镜头前,并笨拙、无助、惊慌、羞怯地不断暴露着他无法摆脱的生理缺陷。

和斯蒂芬在一起的时候,兹德拉夫科尤为健谈,

不仅倾囊述出自己的身世、心事,还和他拉着家常,一起唱歌,时而调侃。

回忆的创痛与长久的孤独使得兹德拉夫科变得孤僻古怪,

可他又在漫长的岁月中渴求着沟通、理解与依靠,斯蒂芬看到了他心里难以痊愈的疮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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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没有人能理解我”,说到兴处,他和斯蒂芬相依而泣。
“你和我有我们自己的语言,自然的语言是我们的母语,我不像一般人那样表达自己。去他的吧,我有我自己的语言,找到了自己的平静,我们能在一起待一百年。”——兹德拉夫科
斯蒂芬一直在寻找着自己的语言,兹德拉夫科是照见他在语言障碍中突围的一面镜子。

传统拍摄者与弱势或说边缘被摄者间不对等的权力关系已消弭殆尽,

失语症电影人和失聪瞎眼老兵以一种近乎平等的地位彼此互动,

在超越社会且返归自然的基础上寻觅到了他们同有的元语言,从而形成了二人互为镜像的主体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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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体追寻与创伤治愈


这部影像不单只聚焦于兹德拉夫科这个神秘又边缘的个体,

摄影机记录了一段关系,创造了一段友谊,叩打了两个人的心灵,

继而也使其成为了电影作者斯蒂芬自身的“私纪录片”

“当我说话时,我首先能听到自己,先从我的身体内部,然后从我的耳朵听见自己,当我开始诉说,当我注视着你,接着我能听到我的想法,思考着我刚刚对你的一席话,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兹德拉夫科

作为辗转多地的移民,斯蒂芬同样进行着个体历史的追寻。

“我是谁?”“我为何在此停留?”是斯蒂芬在影片开始提出的两个问题。

他以兹德拉夫科为镜,向口吃质询,向自身质询,企图探索自身所延续的时间脉络和出身之所的空间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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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最具作者性表达的,是斯蒂芬将自身的口吃感官经验进行通感性表达,配合磕绊的独白,字幕文本像乒乓球弹跳般闪现,阐述着自己无法口头言说的内容。

在这些极具实验性的段落里,斯蒂芬以杂耍蒙太奇进行着自身童年记忆的精神回溯和诗意表达,

对着迷蒙的蓝色水域,对着不见五指的黑夜,对着车窗外肆虐的电闪雷鸣,对着薄暮的夕阳,喃喃自语,如鲠在喉,继而在摄影机后不禁啜泣。

他记起祖母少时经历过的战争创伤,而这正串联起了兹德拉夫科难以痊愈的战争疮口。

“任何参与战争的人都至少会被摧毁百分之十。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普通人)变成杀人犯,不再是之前的自己。”

“你成了杀人犯,然后你要回归生活,你不得不回归正常,这可不容易。”

“我把最美的年华交给了战争,然后我进入到这个都是暴徒、窃贼和罪犯的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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兹德拉夫科在个人史的倾述中道出社会历史的残酷与苦难,

他从破碎的国家逃离,自战乱的土地撤退,将囿于身心的往事沉入湖泊,

用十八年的时间进行自我疗愈。

他说,“感谢上帝让我自己拯救自己。”

在这片水域上乘舟生活,于兹德拉夫科而言是一场自渡。对斯蒂芬来说,这却是重面那些历史伤痛,返归祖辈土地原乡的一场勇敢历险。

湖泊的岸边常有一群没人看管的野马,在干涸的地上游荡,生人无法轻易靠近。

斯蒂芬和兹德拉夫科抵达彼岸,寻到了那群野马。

或许他们的人生创伤在慢慢痊愈,或许他们的生命轨迹就此丰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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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有口吃吗”,斯蒂芬问。

“你才不结巴呢”,兹德拉夫科如此回答。

蒙特利尔国际纪录片评审团给予《寻马》的颁奖词是——

“因为它对混合形式的极强掌握,因为它极其流畅生动地将正式实验交织成一个叙事过程,因为它在微观和宏观宇宙问题之间的诗意化互动。”

第八届金红棉影展,期待《寻马》亮相。